挖野菜

我说的扳菜，在本地叫做“扳菜”，但认真查询一下资料，正名该是荠菜，入乡随俗，以下还是叫扳菜好了。这种菜常长在菜地路旁，今时因为草甘膦泛滥，它的栖身之所缩小到了不使用草甘膦的菜园。从小到大，我都喜欢挖扳菜，热爱吃那一股泥土香味，重感挖的辛勤和吃的甜美。可扳菜在缩减，我也在成长，现在挖扳菜，再想想从前挖扳菜，虽然还是一种菜，可心境和目的，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。

最近一次挖扳菜是我写完小说，到中午十二点了，正想着休息休息，可父母都不在家要自己做饭，突发奇想不如挖扳菜下饭。于是，我拿了刀子和水桶前去菜园寻觅。我家的菜园子跟鲁迅先生的百草园颇为相似，虽然是近年建设又逢冬天没有虫鸟，但一草一木，一石一水都存放着我独家童趣。打开菜园门看到的是一口古井，前面是水泥台，后面原有芭蕉树，四周都是青石，竖起的青石上面题着几个字迹模糊看不真切的大字，井水清澈，两米五左右的深度能看清水底的青苔和细沙。传说泉神便居住在此，能保佑一方水土。我初中那会儿就希望不看书能考上县一中，可惜焚香烧纸虔诚鞠躬，还是进了中专职高。再往前面一点原来是一块田，现因修路占地废做了一个小水池，池中长满了青红的浮萍，两边因为泉水流动温度较高，长着些鱼腥草。古井上一道坎，就是我要去的菜园，菜园原本是一块造房剩余的硬地，布满砂石和水泥，经过父亲多年改造，现在能耕作。地间种满了柑橘、脐橙、橘子、金桔，还有一棵樱桃纵横在白菜甘蓝之间，显出一番多绿鹤立在绿鸡群里面的风味。因为果树都是我一手所栽种，时间也不一，所以每一棵树生长挂果，都和我心灵过往有深情厚谊。带着这些情愫，在菜园走上一圈，跟“老朋友”打完招呼，我才开始挖扳菜。

从前我们挖扳菜，不管大小，只要看到就一刀挖起，丢进水桶。现在挖扳菜跟以往不同，我每发现一颗扳菜，先判断它大小是否适合挖起，再看它四周有无粪便，当两者都符合我才用刀子浅浅剜进土层，割断扳菜最靠近簇生底叶的直根，后又拨开叶面泥土和草屑，才取出扳菜，放在手中反手将须根扯掉，捋尽泥土，摘下黄叶，终才放进水桶。所以，以前挖扳菜很容易，最头痛的是洗，只要听到洗扳菜，大都宁愿不吃，往往认认真真洗一个小时，吃起来还是伤牙。现在不急不缓耐心十足，挖洗扳菜跟洗扳菜一样简单，挖好用水泡发泥土，在水龙头下一阵搅拌就能干干净净，吃将口口留香，毫无惊悚。

挖完扳菜，我就照例冲洗。把筛子放在地上，装进扳菜用桶子倒水，因为挖时精心挑选，几乎不需要再寻草屑，清水流过透亮的水泥板滴落进废田，潺潺而去，别具一格。有些扳菜表面看着色黄，经过一番折腾和冲洗，洗完便绿意勃发，诱人食欲。光是看着，鼻息中就窜进一股野味，忍不住烹炒。

我依稀记得，我第一次炒菜是十岁左右。那天妹妹和别人吵架了，锅里正烧茄子，妈妈一走，我只好拿起勺子搅拌，蹑手蹑脚等妈妈回来。后来，妈妈不在家我就勇敢尝试自己烧火炒菜，至今保持油盐味精下锅能炒熟的水平。时过多年，今天，我也不用煤气，就吃着人间烟火，在老炉灶上炒扳菜。看香烟顺着锅子缭绕，菜一点点变得绿，变得味浓，变得熟透，我仿佛也变成了大厨，这锅铲和锅子是我的，柴火和扳菜是我的，厨房和天地也是我的。现在妈妈外出，我偷偷回到了小时候，掌勺炒一个小菜，品尝童年的趣味，很快，一个自以为傲的扳菜炒蛋就作好，又带回2018年。

有些自嘲的缘故吧，我用铁饭碗给自己盛饭，想着我也是个吃“铁饭碗”的人。其实，没有吃下扳菜，我还会多些想法，可当饭菜下口，一切也都烟消云散了。曾经也好，现在也罢，有人求仙问道，也有人云游四海，其实想想，假使我能成为唐傲，所求所欲，如何不是在这天地间一个故乡?不论外界金戈铁马，一心向野，便也无处不桃源。

从今天挖扳菜，想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，到吃着野菜和蛋炒饭，的确趣味横生心满意足。20世纪物欲纵横，有人禅悟，有人向佛，都是寻求静谧之地，我就在家，一山一水一菜园，何尝不是一个清净佳所，最好的民宿?说来也对，生活无法预测，如果我们在家，不妨做些曾经做过的事情，带着回味，仿佛踩踏昨天的脚印甚至和孩子讲我们的过去，重走青春也好，言传身教也罢，总之时过境迁，我们能体会到成熟的变化，剥除很多烦恼和嘈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