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旁落的”沙僧

“旁落的”沙僧

    沙僧在蟠桃会上，失手打碎了玻璃盏，玉帝把他打了八百，贬下界来，“又教七日一次，将飞剑穿胸胁百余下”。在流沙河，沙僧没有食物，就靠吃几个过河的人充饥。远近都知道河里有“吃人精”，来往的人基本绝迹，偶尔也就是几个不知深浅的和尚。这一天，观音菩萨路过流沙河，沙僧上岸就捉，可见饥饿已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。

   饥饿加穿胸，沙僧痛苦不堪,生不如死。 这个时候, 菩萨说:“你何不入我门来，皈依善果，跟那取经人做个徒弟，上西天拜佛求经？我教飞剑不来穿你。那时节功成免罪，复你本职，心下如何？”。沙僧一听，还有这等好事，“飞剑不来穿, 还复本职”,所以满口答应，欣然前往，跟随、保护唐僧西天取经去了。

     唐僧师徒历时十四载，历经九九八十一难，终于完成取经送经任务，回到西天听候封赏。唐僧加升大职正果，封为旃檀功德佛；孙悟空加升大职正果，封为斗战胜佛；猪八戒加升汝职正果，做净坛使者；沙僧加升大职正果，为金身罗汉；小白龙加升汝职正果，为八部天龙马。 

    这些册封，对于孙悟空、猪八戒、沙僧、小白龙，是论功行赏，也是菩萨兑现当时让他们保唐僧取经时的诺言。诸位皆大欢喜，就猪八戒有点意见，嫌给了自己一个“吃货”的封赏，如来说：“因汝口壮身慵，食肠宽大。盖天下四大部洲，瞻仰吾教者甚多，凡诸佛事，教汝净坛，乃是个有受用的品级，如何不好！”，八戒也就欣欣然了。细观之下，其实，真正应该叫屈的是沙僧！唐僧师徒包括白龙马，菩萨都兑现了承诺，唯有对沙僧失信了！

    菩萨当时承诺给沙僧的有两条，“飞剑不来穿”做到了，可“复你本职”却没有做到。沙僧的“本职”是“卷帘大将”，玉帝的贴身保镖。回不到玉帝那里，可以理解，毕竟佛界和天界不是一个系统，但金身罗汉，在大乘佛教中地位比较低下，还必须经过人间苦修才能成佛，或许一辈子都成不了佛。比如十八罗汉，也就是个保安角色。乌鸡国国王一个凡人，如来最初想给他的官位，便是罗汉。罗汉最大的好处，可以免除轮回之苦，而沙僧早登了仙箓，已经不需要这个福利了。卷帘大将与金身罗汉，的确相差很远，还有更为关键的是沙僧并没有表示不满，那永远平静表情的脸上也读不出他的内心。

     这也就留下了一宗悬案。为什么菩萨不兑现诺言？西天“编制”有限，肯定不是；菩萨不讲信用，更不可能。细读几遍取经的过程，分析一下沙僧的表现，答案就跃然而出了。  

沙僧给人的印象就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好人, 在取经队伍中, 沙僧的任务和孙悟空、猪八戒是一样的, 负责消灭妖怪, 保护唐僧, 使取经队伍得以前进。可奇怪的是, 沙僧居然一个大妖怪也没打死, 从头看到尾, 沙僧总是说,“我看着师父”, 当师父被捉走后, 他又说我看着行李, 总之不肯卖力上前, 再就是干脆让妖怪抓去, 一上场打不了几下就束手被擒了。沙僧是卷帘大将、玉帝的保镖，实力不可能这么小。沙僧的世界观和个人追求的确出了问题。

    明哲保身可能是沙僧的唯一人生信条。孙悟空与唐僧、猪八戒发生矛盾时，他一言不发，管你东风压到西风，还是西风压到东风。俗话说，没有担当，就没有朋友，取经走一趟，孙悟空没把他当朋友，猪八戒也没把他当朋友，甚至唐僧对他也颇有微词。沙僧全程只打死了一个妖怪，还是那个准备冒充他去取经的假沙僧，因为这触及了他的底线。沙僧本事并不低，但被天庭事件吓破胆之后，担心妖怪都有后台，所以每次都不敢真打。

     电视剧中的沙僧一路上挑着担，沉默寡言任劳任怨，但从书中看，全程挑担的都是猪八戒，沙僧只牵了一路马。马也是龙马，哪需要他牵？所以，基本就是跟着走了一路。

沙僧念念不忘的就是回归天庭，观音在招他时，他反复问的一句话是，“取经人会不会到这里？如果不来，是不是会误了我的前程？”。孙悟空的人生目标就是追求自由，猪八戒的人生目标就是有个幸福家庭，而沙僧仅想回归天庭，享受天庭给自己带来的风光。俗话说，求上得中，求中得下，他只求下，所以只能得下下。

   沙僧无心学习，不想进步。乌巢禅师给每个人都传了《心经》，唐僧和孙悟空一路都在悟，最终悟透成了佛。猪八戒在高老庄及取经过程中学到了许多实践经验，比如孙悟空被红孩儿三昧真火差点烧死时，他知道推胸还魂；路过通天河不知水的深浅，他知道扔个石子听声响；马在冰上走，他提议用布把马蹄包上……而沙僧既无官场生存智慧，亦无生活实践经验，扔出体制外，只有死路一条。 

   但是，取经路上，沙僧一次也没有让唐僧训斥过，也可以说沙僧毫无过错，他寡言少语、表情单一，没人知道他心里到底想的什么。他不作为，少作为，八面玲珑，胆小慎微。或许他早已看破“各种尘”、心灰意冷，最大的理想就是不被飞剑穿胸，至于其他什么功名利禄已无所谓。没有理想和抱负的沙僧，肯定不会努力拼搏的。如来、菩萨慧眼识人，低配沙僧就不足为怪了。 。

   真是这样吗？想想现实生活中的“沙僧”，何尝不是这样的人生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李赋春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2017年3月16日于曲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