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海霞 ‖ 窗外，雨还在下

文/黄海霞

我坐在窗内，细听这绵绵不绝的雨。也不知它们跌落在了哪里，把心思碎成飞花碎玉，撞击出这些微茫的声响。这世间，它们来过，我也来过。

深寒，周遭静寂。雨点飞落的地方，就是一层的宁然。人与这个世界中间是隔着窗，隔着门的距离。都在守着窗儿，不到黄昏，却不知何人是欢喜，何人又是愁思难解！一眼望去的地方，都是冷色的寒。

独步我的天下，那是属于前窗与后窗的距离。其间有一摞书、有一些的物什，还有一盆长势极好的绿萝……都是极整齐有序地归到了我的麾下。不需整装待发，只需伴着我静守流光。可以经岁月蹉跎，但不沾世事尘土。在这样的雨天，它们即是我灵魂的归处。冬季有雨的时候，最宜围炉读书。浅白色的酒柜，也是书柜。书摆在最上头，墨香也藏在最上头。《父子宰相》这两部书，翻开，已是重读。此书，以详尽的史实，绘一部清朝康雍乾年间一门两宰相的风云篇章。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，张英、张廷玉，都堪称典范。修其己身，以德养心。勤勉于业，躬俭于行，廉如清风，坦荡乎如皓月千里。齐其家，人丁旺。治家如治国，一屋不扫，何以扫天下。谨以治德，督以治学。日行南书房，不忘治家训。经天纬地才，躬耕垄亩心。张廷玉更是功贯康雍乾三世，德满日月星三光。配享太庙，青史留名。龙眠双溪，一代贤相魂归处。昔人已去，然德已馨了万世。我自是怀一颗景仰之心，在笔墨字痕里遥望南书房行走的端然身影……

有时，也会读一首古诗。古诗自是以唐为胜。我喜欢读李白的《梦游天姥吟留别》，“霓为衣兮风为马，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。虎鼓瑟兮鸾回车，仙之人兮列如麻……”神游之间，是一颗骨气清奇的神思飞逸。这样华彩绮丽的想象，如屈子的楚辞。他们该是都有一颗飞扬的灵魂，不拘于世的飞扬。身无双飞翼，却有与天地宇宙共往来之心驰神往。李白这样的一位临月把酒的谪仙人，除了生命的飞扬张力，也有他的一颗柔软多情心。他的“长相思”，是诗，也是一支深婉结愁的琴曲。一曲奏起，就摧了心肝，断了柔肠……

与书本相邻的还有春时落于家中的新茶龙井，片片平整修长的叶芽，带着他山的风雨日月草木泥土的记忆，静默在岁月流长里。相遇之人，即是有缘。

我喜欢泡茶时的如禅之心，拈少许茶叶于杯中，开水冲倒，以杯盖虚挡倾倒滤茶，再以沸水冲泡，升起的烟雾里氤氲着的都是令人忘俗的草木之气。茶汤清澈如山间的清新，叶芽舒展如轻灵的舞。我亦陶醉在这一刻的流光，不到山林，也可得这一份的自在自然。听雨品茗，也如禅境。这是一个人的山长水远，也是一个人的空明时光。简净度日，茶心如佛。

雨天，向外的心收拢着，有闲暇时间低头观身边物。盆里的绿箩，已生长不少。我予之以清水，她赠我满眼的青绿。仔细观之，小巧的流线形，像绿色的水滴。叶尖如心尖，朝着太阳的方向，总是长的茂盛葳蕤。垂蔓如小瀑，藤上的叶，又如绿色的水花，挑着沉静里的欢快灵动，一片叶，一根藤，都似为不平凡的。的确是的，在流光悄然逝的时候，我悄然生的是根根白发如霜雪，而它们生长的却是活泼泼的绿与生机。倒是叹息自己不如草木了。

在这样的清冷雨时，我在听窗外雨，我想，它们也该有如我一样的心。我从前窗走到了后窗，没有阳光，只有雨；没有和暖，只有寒。它们还是束之高阁。安之若素，是它们的语言。

想想雨倒也是知我意，嘈嘈切切如私语，也可消解着午后这寥落的时空。

梧桐是不禁寒雨的，在诗词的意象里却总是雨打梧叶声声残。一叶生是春，一叶落是秋。香樟桂树却依旧的在雨的哀曲里苍绿如旧，它们是极经寒冷的，即使是在雪天，也能有绿的留白。是与松竹梅有着一样的品行隽美。

小城安闲，有着幽古的慢时光。撑一把雨伞的人，走在路旁。遇一个人，也撑着一把伞。她去，你往。她没有哀怨的眼神，你也没有走过颓圮的篱墙。雨一样的落在荒了的草木上，也落在撑着的雨伞上。世间有多少的遇见，就有多少的擦肩而过。从伞檐跌落的雨滴一定像泪滴，这样的天气，有点忧伤，需要有人心的自持。窗外的衣杆上雨珠，也如泪珠，一颗一颗的，丰盈的，它还未滴落，泪却已从我的眼底滚落。远山近水，都笼在雨的寒气里，有些苍凉。

时间还会推移。梧桐更兼细雨，到黄昏、点点滴滴。这次第，怎一个愁字了得！我在这里遇着了李清照词里的意象。千年的时空，究竟是一样的人自多情。我站在窗前，一眼望去，是雨，是冬，也是千古的流光。梧桐树的枯叶在地上，也在枝头，都是一样的经了雨，也经了寒，它是等不到看雪的日子了，就像曾经见过的王沥川，也去了天堂，世间再也无他。

还好，除了流光里的一些悲欢事，我还在这里看风看雨看世间的凋零与衰亡。衰亡也是归去，就像雨终归落在了土里。落叶也会作了泥。

有雨的夜晚，也宜怀旧。会想起老时光，就像泛黄的旧照片：煤油灯下，针线筐里装着各样的纳鞋物什，祖母与母亲围坐在桌旁纳着过年的黑色灯芯绒的棉鞋……

作者简介：黄海霞，安徽枞阳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