诸神的土地

我的祖先，历来深信山有山神，水有水神，河有河神，树有树神。从小我就跟着阿妈会唱：这块土地上的山神、水神、河神等呀/我来给你们敬献粮食、肉、酒、烟、茶了/请诸神/答应我们开垦这块土地/诸神/请收下我们的贡品吧/从今往后/我们要开垦这块土地/保佑我们吧/保佑我们顺顺当当/保佑土地吧/保佑土地颗粒饱满/保佑我们过上好日子......，无数次我学着阿妈向神灵感恩，无数次我向神灵虔求保佑。乡村家家如此，人人如此。

那穿行于山峦古峰，游弋于高天长空之上的云雾，变幻多端，神秘莫测，那当是神力无穷之物。我迷恋离开山林的每一股流岚，我膜拜飘过天空的每一朵游云。祖先崇尚“万物有灵”、“万物皆灵”之说。于是祖祖辈辈就衍生出许多祭祀活动，如祭山神、祭火神、祭桥神、祭寨神等等，数不胜数的神就在我们拉祜人的心里，众多神在这里聚集，乡村成了神灵的栖息地。

乡村对山神较为崇拜。认为每座山都有一个山神。上山、路过山都要献山神。祭祀地点多选择老树或石头，在山上选好一棵树，将茶叶、大米、盐等祭品放在树根，磕头，请山神接纳祭品，然后才可以做其他事。如果在山上搭窝棚守地，或有其他原因临时在山上住宿，要先煮一罐茶，绕着窝棚等住地周围浇上一圈，以茶敬山神，并表示对山神的敬意。这样做了，山神就知道这个人很懂礼节，不但不会派猛虎狼豹等来伤害，还会将它们驱赶，让进山的人得以平安。

祭猎神也是不能少的一项祭祀活动。不祭猎神不能去狩猎，去了也猎不到猎物。狩猎是男性的爱好，习惯称为“追山”，凡身体条件适合的男性都可以参加，没有严格的年龄限制，因此每年农历六月份在狩猎活动中，都要祭猎神。主持者和参与者都是男性。女性不参与狩猎活动中的祭山神、祭猎神的活动，且狩猎用具对女性有严格的禁忌。狩猎开始前由“猎头”主持祭猎神，须到参与狩猎的每个人家中取一把米，取来的米煮熟，再煮一个鸡蛋或一只公鸡，但不能把鸡切开煮。煮好后将以前猎获的野兽的头骨和煮好的米饭、鸡蛋或整只公鸡包括内脏摆在“猎头”家的砧板上，点燃蜡条，“猎头”念请求猎神保佑打猎能有收获之类的祈语。“猎头”剥开鸡蛋或鸡头，以看神的旨意，如鸡蛋的蛋清部分分量较多，鸡头各部分结构比较整齐等情况出现，就意味着会有好的收获，反之则狩猎无获。米饭先取一份给参与狩猎的狗吃，剩余的米饭、鸡蛋和鸡肉只能由猎头享用。

在乡村不仅山水树草有灵，就连谷子也有灵魂。在拉祜族的史诗《创世纪》（又译为《开天辟地》）等传说中，最高的神是厄莎，是厄莎创造了天地万物，厄莎无所不在无所不能，因此在乡村有专门祭祀厄莎的场所。对厄莎的崇敬也体现在节日中。农历七、八月间，稻谷成熟的季节，举行祭新米的活动。这天，主人家要杀鸭宰鸡。吃饭前，先点燃蜡条，盛一碗新米饭敬献天神厄莎和祖先神灵，再给狗盛一碗新米饭，之后再给牲畜和农具献新米饭。相传，厄莎创造了拉祜族的始祖扎迪和娜迪，按厄莎旨意，他俩婚配，繁衍后代。那时人们没有谷物吃，只有吃野菜野果度日。厄莎派狗把五谷带给了人们，并教大家栽种。拉祜族人很感激厄莎，每年吃新米饭时，首先用新米饭供奉厄莎和祖先神灵。拉祜族人也忘不了狗的功劳，第一碗新米饭要给狗吃。如今，我们乡村不食狗肉和尝新节先喂狗的习俗至今仍保留。在狩猎退出生产领域之后，狗已经成为拉祜族人在野外放养牛、羊、猪的得力助手。

没有祖先就没有后人。所以乡民们要祭祖先。祭祖先有的人家是在居住的房屋的房梁上供一碗清水，有的人家在火塘边靠墙边外设一个小供桌，摆放香炉等物品祭祀。每年的春节、清明节等重要节庆，农历的二月初八、七月十五，家中有红白喜事等情况下都要献祭祖先。在乡村的祭祀活动中，祭祀祖先多于其他祭祀。以祭祀的方式唤起后人对祖先的追思和敬慕，沉淀的是一种道德、一种文化，寄托了乡村子孙崇敬先人的民族精神，寻根祭祖，是血脉的相承，是乡村精神在代代延续。

芭蕉树救了我们拉祜族的命，被芭蕉树救活了的拉祜人，心存感恩，才会有敬畏和感恩。每年正月第一个属猪日，乡村就把芭蕉树作为神来供奉，都要举行隆重的祭芭蕉仪式。祭祀时，要杀一头猪和一只鸡表示对芭蕉神的尊敬，由莫巴（又称为魔巴）指村寨中熟悉各种祭祀等方面知识的人，率领男青年若干人打扫神坛，在选定的芭蕉神树下搭简易的祭台，摆放茶、酒、猪肉、鸡肉等祭品，点燃蜡条后，莫巴念祝词，参加祭祀的男人在芭蕉神林聚餐。神林中的芭蕉树不能砍，结出的芭蕉果也不能吃，猪、鸡也不许进入神林。神林中有两层木条或竹栅栏，祭祀时男性可以进入里面一层竹栅栏，而女人不参与祭，只能在竹栅栏之外。这是一个原生态的祭芭蕉仪式，在乡村男人的精神世界里，源远流长，作为一种古风，从遥远的时代一直保存下来。

在心的深处，我很想去抚摸乡村那些有灵性的诸神，我在心底已经无数年次向它们叩拜，不是形式，是真诚的。我相信神灵一定知道我的虔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