围巾

(一)

从小到大，父母因为工作长时间生活在南方。而我，只能和爷爷奶奶住在北方的一个小镇生活。

后来因为要升初中，所以不得不离开那个小镇，来到父母身边。

我还记得，那是两年前的八月中旬，那时的我，才刚刚小学毕业。

爷爷奶奶因为身体原因，不能和我一同到南方，父母又因为工作很忙而不能来接我去南方。所以，我只能独自乘火车去父母那边。

初秋的深夜，小镇的火车站候车室里。整个大厅只有我和爷爷奶奶三个人，显得空荡荡的。

窗外的风雨很大，打在玻璃上留下啪啪的响声。屋子里没有暖气，寒意似乎透过窗便能附在我们身上。

“车上很冷吧，别冻感冒了。”

“到了那边，别忘了和我们打一个电话。”

我记得，爷爷奶奶他们一直对我很严厉，但这次，也许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离开他们那么远，所以才会这样嘱咐。

不过我，只是低下头来一句话也不说。我在想，如果我离开了，从此以后，也许要和父母一直在生活南方。

这样的话，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他们了。

不会的吧，至少假期还有机会见面。

发呆的同时，我似乎听到窗外的风声吹过树枝的声音，那种感觉，好冷……

我下意识的看了看时间，凌晨一点三十八，火车应该快进站了吧。

“……列车将在两分钟后进站，请各位旅客朋友们提前做好准备。”

嗯……该走了吧。

……

只是一个小镇而已，火车只会停留短短三分钟的时间。这三分钟，我一时却不知道该和他们说些什么道别的话。

终于，要上车了。

当我刚要转头走上车厢，却被奶奶叫住了。

“这是奶奶给你亲手织的围巾，车上冷，拿好。”

……

“嗯……”

我的手里紧握着一张卧铺车票，却一句多余的话也说不出来。

当我来到了自己的床铺，刚要躺下休息，就发现爷爷奶奶正在被雨点朦胧了的窗前看着我，他们似乎在对我说些什么。可是声音却被火车的玻璃阻挡，我……什么也听不到。

那一刹那，我的眼泪不自觉的便流出来了，我……还有好多话没对爷爷奶奶讲呢……

已经晚了吧……哪怕我说的再多，它一定也会被风雨和玻璃阻隔。

“爷爷……奶奶……”

我只能在心里轻声呢喃，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。

就在这时，火车微微晃动了一下，便向前缓缓移动。

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，距离他们越来越远，短短的几秒钟，他们的身影便已完全不见。

爷爷奶奶，还有这个小镇，我走啦。

……

这天晚上，我躺在床上，反反复复也睡不着觉。不知何时，窗外的雨点已经完全消失，只留下火车在冰冷的铁轨上行驶的声响。

那么今晚，就用来回忆吧。

——

(二)

初次来到南方的时候，许许多多的事情都不习惯，从语言、饮食，再到生活的每一个细节。总是有说不完的埋怨。

那天的最后一节数学课，天气很差，似乎整个城市都被阴云笼罩。可我完全没有在听老师讲课，而是始终望着窗外的风景。

其实并没有什么可看的，也许只是单纯的发呆罢了。

直到后来，突然有人戳了我的肩头一下，我下意识的转过身向身后看去，却发现老师和好多同学正用目光直直的盯着我。

“同学，请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。”

顿时，我的脸红的像一个苹果，只好从座位上站起来又惭愧的低下头。

“放学后到办公室来一趟。”老师这样对我说道。

数学老师是班主任啊……那样的话，我想我会被叫家长吧……还是、会有别的惩罚呢……

……

“铛铛铛”我敲响了教室办公室的门，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，总之、但愿老师会原谅我吧。

“进来。”

我轻轻推开门，生怕再次影响了老师的心情。

“你来了，过来，老师想和你聊天。”

老师好像并没有很严厉的对我说话，倒是露出了几分和蔼。这便让我的心情放开了许多：“嗯。”

“你遇到了什么烦恼呢?”

“老师，我……我没有烦恼的。”

“人嘛!怎么可能没有烦恼?有什么烦恼的话就和老师说吧，老师会帮你解决的。”

“我……真的没有啦……”

“你的事情，我已经都了解了。是不是因为……你来到这里不习惯?或者……是……因为思念北方的爷爷奶奶了?”

“嗯……算是吧。”

“没关系的，习惯什么的可以慢慢适应嘛，老师是不会强迫你的。至于爷爷奶奶，你可以经常和他们打电话啊，我会和你的父母沟通的，让他们放寒暑假的时候带你回北方。所以，你要加油啊。”

……

“嗯。”

果然，这种天气肯定要下雨的。刚要下楼的时候还是零零散散的雨点，等我走到门前的时候，就已经是大雨倾盆了。

唉!本来放学就晚了，如果再这样拖下去的话，父母会着急吧。

不管了……就这样，回家吧。

——

当我跑回家的时候，全身早已被大雨淋湿，让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。

“阿嚏!”看样子，应该是感冒了吧……

……

第二天一早，我因为发烧而躺在床上，静静的望着天花板。

这个时候，爷爷奶奶会在那边做些什么呢?

不知不觉间，我便睡了过去。这是我第一次在这边睡得那么安稳。

我梦见我回到了那个小镇，映着夕阳落日，看着几许炊烟四散远方……

……

当我睡醒醒来的时候已是中午，我听到有人在敲我的房门。

“进来吧。”

我发现，这正是我的班主任老师，应该是来看我的吧。

“原来是生病了啊……嗯……你要多注意休息呀，既然这样的话，那就安静的躺上几天吧，我们随时欢迎你回班级的。”

“嗯……谢谢老师。”

“所以，要加油啊!”

——

从那天开始，我的心情好了许多，每天晚上放学回家的时候，都会给爷爷奶奶那边打一个电话，同时，我也逐渐的适应了这里的生活。

只是……这一年的寒假，还有第二年的暑假、第二年的寒假。父母都因为工作上的各种原因没有带我回到北方的那个小镇，就这样，我便一直在这个城市生活下去。

——

(三)

我记得，那是一个周末。

因为妈妈曾经的初中同学要来我家做客，虽然这客人自己认识，但是我又不想给家里添麻烦，所以我一大早便去同学家。初冬，天空要比往常阴沉的多，这种天气还真是让人不好受。

直到我下午回家的时候，家里的客人已经离开了。

当我回到房间，才发现窗外已经有了零散的几点雪花。

“孩子，外面下雪了呢。”

是啊，这也是我第一次在这里看到雪。

这种天气，外面一定很冷吧。

“嗯。”

“妈，我想去外面走走，好吗?”

“好，去吧，多穿一点儿。”

如果这是在北方的那个小镇的话，应该会更好吧。至少这些雪花能够在地下停留的更久一点儿。之后再和那些小伙伴们在雪地上一决胜负。

我随手打开衣柜，特意挑了暖和一点儿的衣服。无意间却总觉得那里少了点儿什么。

……

“妈，我的那条围巾呢?”

“你是说那个样式很旧的黑色的围巾?”

“是啊!”

“因为外面要下雪，我那个同学家的孩子又没有保暖的东西，我就随手翻到这围巾送给他了。”

……

“送给……那个客人了?”

“嗯?怎么了?”

“那……那个客人现在在哪儿呢?”

“现在的话……应该在火车站吧，七点四十五开往北京的那趟车，还有一个小时就上车了。”

听到这话，我稍微犹豫了一下，便立刻跑出家门，似乎想要把那条围巾拿回来。

“喂!怎么了孩子，跑的这么快!”

——

雪越下越大，街道上的雨和雪混乱的融合在一起，偶然间一辆汽车驶过，迸溅起的水花拍在我的身上。这种天气……好冷。

我连忙跑到公交车站，此时的我的全身都已经被大雪融化的水沾湿。

我在那里等了许久，来来往往的车辆经过许多，可偏偏就没有我要坐的那趟开往火车站的公交车。

……

如果是妈妈送给朋友的东西，我这样直接要回来，真的好吗?

可是……这也是奶奶给我留下来的，唯一的回忆啊……

……

终于，那趟车缓缓向我这边行驶过来。人已经挤满了整个车厢，但我还是从车门硬挤了进去。

也怪自己运气不好，凡是有红灯的地方，这公交车全都赶上了。一路上走走停停，可能也是因为大雪的原因，原本只要二十分钟的路程，这次却整整走了三十多分钟。

当我下了车，便连忙飞奔到火车站的候车室。看着大屏幕上的时刻表，七点四十五开往北京的那趟……嗯……二楼第一候车室。

这候车室要比曾经的那个小镇的候车厅大很多啊……人来人往，如果想找到那些客人的话，基本上不太可能吧……

可是……那是奶奶亲手织出来的围巾啊……

……

“七点四十五分，开往北京方向去的……列车，停止检票，请没来及上车……”

(四)

我只得坐在候车室的一个长椅上，这个时候我才感觉到凉意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。

不就是……一条围巾吗……

……

凌乱中，我的手机铃声响了。

这个号码，应该是爷爷的吧。

“爷爷……晚上好啊。”

“晚上好，我们都快一个月没通电话了，你在那边学习成绩还好吗?”

“成绩的话……爷爷不用担心了，我很好的。”

“啊……那就好，我就是怕耽误了你考试，所以才不给你通电话的。”

“没事的……只是……奶奶给我的那条围巾……我给弄丢了。”

“弄丢了?没关系的，回头来，我再让奶奶给织一个……对了，爷爷马上就要去你们那里了。”

“诶?那太好了，可是……奶奶呢?”

……

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，最终，爷爷一句话没说的挂了电话。

该回家了吧，明天还要上课，如果继续在这种地方坐下去的话，会生病的吧。

——

当我回到家的时候，窗外的飞雪还没有停止，我发现父亲正窗呆呆的望着窗外，若有所思。

“爸，听说爷爷要过来了，是吗?”

“嗯……是啊……”

……

“诶……爸，你怎么哭了呢?”

……

“好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吧，其实……你的奶奶……在半个月前……就因病去世了……”

……

“啊?”

……

“奶奶说，怕耽误你的学习，让我和爷爷先不告诉你，可是……如今你已经考完试了，我觉得，我应该告诉你了吧。”

……

是啊，奶奶的身体一直都不好呢……

——

后来，因为奶奶离世，爷爷要和我们在一起生活。

爷爷真的给我带来了围巾，只不过它只是织了一半。

爷爷告诉我，这条不完整围巾，是奶奶去世的前几天开始织的，奶奶说这几天这边有寒流，会下雪，之前的那条围巾太薄，这次要织一个厚的给孙子。

……

——全文终·2017.5.31

凌晨零点四十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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